米芾、董其昌为什么强烈反对“格子”意识?

留意晋唐帖学名家的小楷字帖,就会发现,从钟繇、王羲之、王献之到初唐的虞世南、欧阳询、褚遂良诸家,作字都没有“格子”的概念。虞欧褚等初唐人,写碑时有格子,端正,但写小帖子的时候,就没有格子的概念了。

宋代的苏、黄、米三家,从来不写严格意义上端正严谨的楷书,都强调笔意灵动,姿态活泼。

无论纸上是否真有格子,在脑子里都有潜在的格子的,是智永和赵孟頫,就这一点而言,智永和赵孟頫这一脉,非二王帖学正宗,是倾向于实用美观的,本质上是反文人书法的。

东晋书家如二王的书写,是反实用性、非庙堂性的,所以王献之拒绝谢安的题皇宫匾额的邀请,真文人都是牛人……

▲钟繇荐季直表,唐摹本

▲钟繇宣示表,传王羲之临本

▲王羲之黄庭经

▲王献之玉版十三行

以上的魏晋名家小楷书,写起来都没有“格子”意识。

只有实用性的书写,强调识读和庄严性,才会把字往格子里写。比如智永千字文,比如各种唐碑,比如各种写经和书籍抄本。

虞世南写夫子庙堂碑和写破邪论,完全是两个办法。

▲智永千字文,实用美观书写的教科书

▲唐人写本,基本都是智永的路子

虞世南的两面性。

夫子庙堂碑是实用性的,官方重要碑刻,字字端庄。

破邪论是书斋里的文人书写,强调字形活泼生动。

向太后挽辞,米芾传世最端正、最严肃的字迹,完全没有格子概念。

传说米芾的母亲曾给向太后当过乳母,米芾走入仕途也是依靠这个荫庇。

苏轼写碑,字迹也强调体势,根本没有格子的限制。

强调个性和表现性的文人书,可能也会很主动地追求造型的自由度。宋代苏、黄、米,对唐人的“格子”意识的反拨,是非常主动的。

比如米芾的言论,强烈反唐人写碑时的“格子”意识:

唐人以徐浩比僧虔,甚失当。浩大小一伦,犹吏楷也。僧虔、萧子云传钟法,与子敬无异,大小各有分,不一伦。徐浩为颜真卿辟客,书韵自张颠血脉来,教颜大字促令小,小字展令大,非古也。

石曼卿作佛号,都无回互转折之势,小字展令大,大字促令小,是颠教颜真卿谬论。盖字自有大小相称,且如“太一之殿”,作四窠分,岂可将“一”字肥满一窠,以对“殿”字乎!盖自有相称,大小不展促也。余尝书“天庆之观”,“天”、“之”字皆四笔,“庆”、“观”字多画,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,挂起气势自带过,皆如大小一般,虽真有飞动之势也。

书至隶兴,大篆古法大坏矣。篆籀各随字形大小,故知百物之状,活动圆备,各各自足。隶乃始有展促之势,而三代法亡矣。

章子厚以真自名,独称我行草,欲我书如排算子,然真字须有体势乃佳尔。

所谓的“尚意”书风,其实是尚“逸”书风。苏、黄、米三人,恰恰也同时是北宋文人画兴起的关键人物,并非偶然。文人画的兴起,是建立在将逸品凌驾于神、妙、能之上的审美观念上的。

赵孟頫则不论纸上有没有格子,心里都有格子。

赵号称学晋人,但他的根基,是南宋皇室的院体写法,然后上溯到唐人。所以唐院体代表书家苏灵芝的碑刻,跟赵几乎一致,而敦煌石室出的唐人临王羲之帖,看起来也如同出自赵孟頫之手。

字字做正局,这是董其昌不喜欢赵的原因。

董其昌也不喜欢文征明,嫌其刻板。

吴门书家里,董其昌相对认可王宠,估计是看上了王宠结字的生拙处,但认为他发笔处不对,应该还是嫌其笔锋不活络。

宋四家里,蔡襄和苏、黄、米格格不入,他和智永、赵孟頫是一类。

董其昌最喜欢的一件蔡襄作品,恰恰是这么一件非常草率、另类,看着不像是蔡襄的。

董其昌更强调的,是无“定法”。

清代皇帝并学赵孟頫和董其昌,尊为“赵董”,大谬,两人本不是一个路子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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