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流倜傥,美女婵娟——褚遂良

孟云飞/文

贞观十二年(638年),书法家虞世南去世了。 唐太宗李世民心情沉重,感慨地对魏征说:“虞世南死后,无人可以和我论书了。”魏征知道皇上喜好,便把另一位深得王羲之神韵的书法家推荐出来。他就是被清代刘熙载誉为“唐之广大教化主”的褚遂良。

褚遂良像

褚遂良(596—658年,一说659年),字登善,杭州钱塘(今浙江杭州西)人,祖籍阳翟(今河南禹州)。初唐名臣,书法家。历任谏议大夫、中书令、吏部尚书(同中书门下三品)、宰相、尚书右仆射。为人刚正不阿,为官直言敢谏,作书如美女婵娟。《唐人书评》誉其字为“字里金生,行间玉润,法则温雅,美丽多方“。

褚遂良的父亲褚亮能文善谈,年轻时拜见陈朝徐陵,并因才华出众被陈后主召见。陈亡后,入隋,先后和虞世南、欧阳询同朝为官,曾迁黄门侍郎。后陷入政治漩涡被降职远调之甘陇。秦王李世民闻其贤,网罗自己门下,授六品王府文学。随着李世民地位的不断巩固,褚亮也不断得到提拔,成为唐朝开国元勋级的人物,去世后陪葬昭陵。

褚遂良在这样的家庭中,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,一直受到大臣魏征、虞世南、长孙无忌等的呵护。贞观四年,褚遂良任秘书省秘书郎,掌管经史子集图书;还工作于弘文馆,向皇帝进谏。褚遂良的谏言数十次多被太宗采纳。太宗曾叹道:“立身之道,不可无学,遂良博识,深可重也。”(《旧唐书·本传》)他成功地说服唐太宗易嗣一事,立晋王,避免了一场政治风波。唐太宗驾崩前,褚遂良等临危受命,成为托孤大臣,和长孙无忌一道,积极辅佐新主李治。曾拜吏部尚书、宰相 、兼任太子宾客。封河南郡公,人称“禇河南”。永辉六年,李治欲立武则天(曾侍奉李世民)为后,褚遂良晓以利害,以死劝阻,触怒龙颜,得罪武则天,被贬潭州。又以“潜谋不轨”罪再贬爱州(今越南境内),最终死于任所。

褚遂良以侍书身份而跻身政坛,一生跌宕起伏。可是不管身份地位如何变化,褚遂良的书法一直熠熠生辉。

褚遂良学书欧阳询、虞世南以及以“疏瘦”见长的史陵,起点颇高。转习汉隶、北碑,追溯二王,终成一家。和欧、虞相比,在唐代书坛上更具开创之功。欧、虞虽为初唐大家,但入唐时已过花甲之年,风格早已确定;褚遂良晚欧、虞三十多年,是一位完全在唐代成熟起来的书法家。书风明丽遒逸、清远古雅,如美女婵娟,婀娜多姿。

唐太宗喜爱王羲之书法,不惜重金购买,献书者众,赝品难免。褚遂良往往论其出处,断其真伪,几无差错。眼力之高,可见在书法研习上用功之大。他还编定《右军书目》,藏于内府,为研究王羲之书法之用。

褚遂良书法早期古朴,带有隶意,方整、宽博,以《伊阙佛龛碑》和《孟法师碑》为代表;后期遒逸、雅致,以《雁塔圣教序》为代表。

《伊阕佛龛碑》

《伊阕佛龛碑》,又名《三龛记》,是现存褚遂良最早的书法作品。现存河南洛阳龙门山宾阳洞,碑高252厘米,宽154厘米。46岁书,名为碑,实为为摩崖刻石。该作品书兼欧、虞,略带隶意。书风平和简淡,宽博端庄。

贞观十年(636年),长孙文德皇后去世了,其子李泰(太宗四子)为长孙皇后冥福,遂在洛阳龙门山开凿佛窟。贞观十五年,窟成,由岑文本撰文 ,褚遂良书丹,是为《伊阕佛龛碑》。 出于对皇后的尊崇,褚遂良书写此碑横平竖直,内疏外密,朴质宽展,端静肃穆。 客观来讲,该碑有些地方处理得不算完美,不能代表褚遂良的最高水准;然而,他不凡的气度和才情,已初见端倪。

清代刘熙载称赞此碑“兼有欧、虞之胜”,翁方纲也称其为“唐楷中隶法”。杨守敬在《评碑记》里说:“方整宽博,伟则有之,非用奇也。”并称“盖犹沿陈隋旧格。登善晚年始力求变化耳,又知婵娟婀娜,先要此境界。”《伊阕佛龛碑》是褚遂良的中年作品,美女婵娟般的风格还没有确定,然而他博观约取的学书历程已经展现在我们面前,此乃褚书中追求汉魏法度典型:骨力劲健,落落大方。

《孟法师碑》

褚遂良的另一前期代表作《孟法师碑》,全称《唐京师至德观主孟法师碑》,岑文本撰文,褚遂良书。贞观十六年(642)刻。该碑风格温润、平和,不故作惊人之态,给人以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之感,平中见奇,超凡脱俗。

《雁塔圣教序》

褚遂良书法才华的高度呈现,是在他的暮年。经历的丰富、素养的提高、心境的不同,使他的书法水准与中年时期不可同日而语。《雁塔圣教序》是褚遂良书法作品的杰出代表,也是他跻身“初唐四家”的“法宝”。

《雁塔圣教序》,立在西安慈恩寺大雁塔下,故又名《慈恩寺圣教序》。共有两块,褚遂良分别书于永徽四年(653年)十月、十二月间。前一块是唐太宗李世民撰文的《大唐三藏圣教序》;后一块是李治撰文的《大唐皇帝述三藏圣教序记》。后碑的字略大于前碑。《雁塔圣教序》为御制文字,褚遂良落笔谨慎,志平气和。他吸纳了汉碑的宽博,二王的华丽,欧阳询的方整、虞世南的温润,参以己意,形成了疏瘦劲炼、雍容萧散,风流飘逸、婉畅绰约的风格,代表了初唐气象。

《雁塔圣教序》

此碑甚得历代论书家所推重,王虚舟评此碑“笔力瘦劲,如百岁古藤,空明飞动,渣滓尽而清虚来,想其格韵超绝,直欲离纸一寸,如晴云挂空,仙人啸树,故自飘然不可攀仰”。又说:“褚公书看似疏瘦,实则腴润,看似古淡,实则风华,盘郁顿挫,运笔都在空中,突然一落,偶然及纸,而字外之力,笔间之意,不可穷其端倪。”以“清虚”、“丰腴”概括褚遂良的字,如天仙之仿佛。我辈设想:神九飞天时,请褚公写一作品,航天员带给嫦娥,应该是月宫最好的装饰啦。

回到现实,我们说初唐四家中,欧、虞皆陈、隋旧人,入唐时书法风格已经形成;褚遂良才是成长并成熟于唐代的书法大师,某种意义上讲,纯粹的唐代楷书至此才真正形成。褚遂良是真正开初唐书风的第一人,其高超的技巧,多变的笔法,成了武则天、玄宗朝的学书者(如徐浩、颜真卿)以及后世取法的对象。

《房玄龄碑》

《房玄龄碑》,又称《房梁公碑》。唐·永徽三年(652年)刻,为昭陵陪葬碑。褚遂良57 岁时为已故宰相房玄龄书写。此碑仍在,但磨泐严重,碑文二千余字,今仅存三百余字。按辈份来讲,褚遂良晚于房玄龄,然而感情深厚,书写无所顾虑,时见枯笔,情真意切,生动可感;节奏明快,劲健隽永。

褚遂良的声望和影响,致使赝品不绝。较为著名的伪作有《倪宽赞》、《大字阴符经》、《枯树赋》、《褚摹兰亭序》等。其中《大字阴符经》用笔更为灵活,横竖笔画变化更大,已经是行楷书。《褚摹兰亭序》传说为米芾所作,不过确实有褚遂良笔意。这些虽非出自褚遂良之手,可是书写水准较高,也可以作为学习书法的范本。这种现象其实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褚遂良书法的魅力。

《大字阴符经》

刘熙载在《书概》中对褚遂良有这样的评价:“褚河南书为唐之广大教化主,颜平原得其筋,徐季海之流得其肉”。 由此可见,褚遂良已为盛唐气象的到来拉开了序幕。

不仅如此, 苏东坡在《题唐六家书后》中,对褚遂良的书法用了四个字概括:清远萧散,这种清远萧散,也正是东坡居士所追求的意境,表达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思考。站在大的视野下看,这种意境的产生与社会思潮不无关系。唐代是一个开放的时代,儒、释、道思想并存。褚遂良生活的时期道家思想盛行。道家的清静虚空,追求自然等是对人类思想的解放,在艺术创作上,尤其重要。褚遂良呼吸着这样的社会空气,也充实着自己的内心世界,书法高雅清俊,一派生机,难怪书论家张怀瓘早就称赞褚遂良书法“若瑶台青琐,窗映春林,美人婵娟,似不任乎罗绮,铅华绰约,……”。

褚遂良摹写《兰亭序》

美学家宗白华说:“ 中国的书法, 是节奏化了的自然,表达着深一层的对生命形象的构思, 成为反映生命的艺术。”褚遂良将笔墨赋予情趣和生命,把自己的审美理想和人格品质外化,时隔千年,依然血脉通畅,倜傥风流。

此文原载于《书法导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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